9月23日凌晨，一艘中國海傑航運公司旗下的貨輪「伊斯坦堡橋」號，滿載著貨物，從寧波舟山港緩緩駛離，其目的地是英國弗利克斯托港（Felixstowe）。與傳統航線不同，這艘貨輪並未選擇途經麻六甲海峽與蘇伊士運河的常規路徑，而是開闢了一條全新的北方航道—北極航道（Northern Sea Route in the Arctic），標誌著亞歐貿易航線多元化進入實質性階段。

北極航道：經濟環保新選擇

隨著北極地區冰蓋加速消融，北極航道逐漸具備通航條件，而其獨特優勢更讓它成為亞歐貿易的優良選擇。從中國舟山啟程至西歐，傳統航線需耗時40天，而北極新航線預計僅需18天，比中歐快航（26天）還縮短近三分之一，極大提升了高價值貨物的運輸時效。

除了路程較傳統航線縮短了40%，燃料消耗縮減40%，無需支付蘇伊士運河高額的通行費，還避開了西太平洋颱風區和亞丁灣海盜區的安全隱患。即便冬季需要核動力破冰船輔助通航，其整體碳排放量仍比傳統南線降低約50%，契合全球綠色貿易的發展趨勢。根據氣候條件，北極航道在7-11月可實現全線通航。在全球氣候變暖和俄羅斯破冰船的引航加持下，冬季海冰難題正逐步得到緩解，該航道有望成為亞歐貿易的首選路徑。

美國焦慮、歐盟兩面為難

中俄合作下的北極航道開發，引發全球戰略格局的連鎖反應。長期以來，美國將北極航道視為俄羅斯在北極地區戰略擴張的重要標誌，其聯邦海事委員會直言，該航道的開通可能導致俄羅斯在北極航運領域形成壟斷。作為全球最大製造商，中俄在北極航道的深度合作，讓美國擔憂其在北極地區的影響力被逐步削弱。從地理格局來看，俄羅斯憑藉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輻射北極地區相當廣闊的海域，而阿拉斯加曾為沙俄領土，這些都讓美國對俄羅斯的北極行動保持高度警惕，美國海軍曾多次批評俄羅斯海洋法律違反《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本質上是對自身北極利益受損的擔憂。

對於歐盟而言，北極航道的開通則呈現「收益與威脅並存」的複雜態勢。一方面，歐盟作為亞歐貿易的重要參與方，不僅能降低貿易運輸成本，還能擺脫對蘇伊士運河等傳統航道的依賴，獲得更多物流選擇權。但另一方面，俄烏衝突讓歐盟對俄羅斯保持著審慎且嚴厲的態度：西方公司途經俄航道需支付高昂保險費，疊加歐盟與俄羅斯之間可能的貿易限制，使得新航道的運營成本居高不下。更重要的是，俄羅斯曾沒收西方跨國公司的資產，在衝突未平息前，歐盟籍商船不放心使用該航道。此外，歐洲環保組織也認為，在生態脆弱的北極區域增加航運活動，可能加劇北極變暖與環境污染風險。

中俄合作背景下摩擦上升

中俄雖在北極航道展現合作潛力，但近期也出現摩擦。9月，中方單方面宣布開放對俄免簽政策，普丁迅速做出承諾將給與中國遊客對等地位，但一直到11月底中國遊客才獲得俄國30天內免簽。

其次，中俄陸路貿易分為東西兩線，其中西線經過新疆進入哈薩克斯坦直達莫斯科，無需繞行俄羅斯遠東地區，此路線一直是中俄貿易的大動脈。9月中旬以來，俄羅斯加強了哈薩克斯坦邊境的檢查力度，針對中國貨車強制補徵「環保稅」，導致大量中資貨車滯留邊境，一度有2萬貨車被迫滯留俄哈邊境哈薩克斯坦一方。這一舉措使得中俄陸路貨運的支出同比上漲了35%，多家中資物流企業面臨成本激增與交付違約的雙重壓力。

再者，在俄烏發生衝突後，中國汽車成為俄羅斯市場的「高增長神話」，不過，2024年10月俄羅斯大幅上調進口車的報廢稅，幅度高達70-85%，其中排量2-3升且車齡超3年的二手車，報廢稅從130萬盧布（約合人民幣11.4萬元）飆升至237萬盧布（約合人民幣20.8萬元），直接擠壓了進口車企及經銷商的利潤空間。2025年1月俄羅斯再次將進口車關稅上調至20-38%，清關費同步增加，與報廢稅形成「雙重重壓」，打擊了中國汽車的價格優勢，中國汽車對俄出口量驟降六成。

北極航道或為破局契機

儘管貿易摩擦顯著上升，中俄在北極航道領域的合作仍在推進。此次伊斯坦堡橋號主要搭載電子產品、機械設備零部件、日用服裝、儲能櫃、電池等，都是歐洲耶誕節的消費必需品。首航倉位早早訂購一空，充分體現中國出口商市場對新航道的認可。

11月3日，中俄總理第30次定期會晤在杭州市舉行，圍繞「安全、發展、治理」三維推進北極合作，包括構建航行安全保障體系、突破極地航行技術瓶頸、完善航道服務保障體系等，還計畫通過經濟園區對接，推動北極地區從資源輸出地向產業集聚區轉型，俄羅斯表達了邀請中國參與北極開發的意願。俄羅斯已將季克西港增設為國際港口，但開發程度低、基礎設施落後，僅有的6個主要港口難以滿足密集的補給需求，船舶燃料補給、貨物轉運和緊急維修能力均有待提升。

北極航道的成功通航是中俄合作的重要突破，為亞歐貿易提供了多元化選擇，也彰顯了中俄在全球治理中的建設性作用，但雙方在政策協調、規則對接、風險防控等方面，需進一步深化溝通。新開發的北極航道既需要中俄共建基礎設施作為硬體保障，也需要通過合作機制化解分歧的軟體保障。在全球地緣政治複雜多變、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的背景下，若以北極航道合作為紐帶平復貿易摩擦，發揮北冰洋沉睡的經濟潛力，可為東北亞甚至全球貿易豐富選擇、提升效率、減少碳排放發揮效用。

（作者係政治大學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