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億美元—主要來自多年來一直占美國便宜的國家，將開始流入美國。」8月7日午夜時分，美國總統川普在社交媒體上寫下上述文字。經過三個多月激烈的討價還價，川普向全球徵收對等關稅的行政令於當天正式生效。根據美國海關的公告，美國開始對60多個貿易夥伴，徵收10%到50%不等的關稅。

在自詡「關稅人」的川普看來，他熟練運用交易的藝術，脅迫一些國家和地區做出重大讓步，不僅增加了美國的稅金收入，也助推了製造業回流，自然是讓美國再次偉大的階段性勝利。然而，川普收割全世界也讓美國付出慘重的代價，更何況並非所有國家都願意屈服於美國。川普現在開香檳慶祝恐怕還早了點。

川普式的勝利

川普在關稅談判中，仗著美國的經濟實力與市場優勢，警告談判對手若採取關稅反制，美國將在原定稅率的基礎上，再提高同等額度的關稅，從而恫嚇對手不得反抗。再例如，川普先漫天要價，拋出超過50%的驚人稅率，直接突破對手的心理防線，迫使對手評估如何應對最壞的情況。然後川普再順勢降低要價（比如降至25-40%），對手的意志就會嚴重動搖，從而成功地將對手的決策框架從「是否接受關稅」轉變為「接受多高的關稅」。至於瓦解陣營，各個擊破的戰法，川普更是駕輕就熟。

為了獲得較低的對等關稅，美國的貿易夥伴被迫擴大對美投資和採購、向美國開放國內市場等。例如，根據美歐協議，歐盟將對美增加6000億美元（下同）投資，並購買價值7500億的美國能源產品。根據美日協議，日本承諾向美國重要產業領域提供總額達5500億的投資、採購100架波音飛機、立即將對美國大米的採購量增加75%等。根據美韓協議，韓國將向美國投資3500億，同時還將採購價值1000億的液化天然氣或其他能源產品，並且對美國全面開放貿易並接受美國汽車和農產品等。

東南亞小國更是沒有招架之功。越南、印尼、柬埔寨將對美全面開放市場，對美商品徵收零關稅，馬來西亞、泰國、菲律賓也擴大對美免稅的商品清單。馬來西亞更承諾將投資高達700億。至於尚未與美國達成協議的國家，川普就獅子大開口了，例如印度和巴西被徵收的稅率為50%、老撾和緬甸40%、瑞士39%、南非30%。隨著美國關稅政策的不斷調整，其平均有效關稅稅率目前已達18.3%，是1934年以來最高水準，也遠超過川普上台前的2.4%水準。今年7月8日，財政部長貝森特在白宮內閣會議上表示，美國今年以來已收取約1千億的關稅收入，這一數字到年底可能增長到3千億。與此同時，美國貿易逆差同比下降16%，為近兩年來的最低水準，其中與中國的貿易差距縮小了三分之一，為2004年以來的最小差距。

誰在為貿易戰買單？

川普的關稅訛詐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但除了美國的貿易夥伴被迫割肉，美國自身也會付出沉重的代價。首先是物價上漲，美國消費者被迫為關稅買單。摩根大通資產管理全球市場戰略分析認為，高關稅帶來的成本有大約60%的比例將轉嫁給消費者。根據耶魯大學預算實驗室的測算，美國物價將在短期內上漲1.8%，相當於2025年每個美國家庭平均要承受2400美元的損失。其中鞋類和服裝價格短期內可能分別上漲40%和38%，長期漲幅高達19%和17%。電腦、電子及光學設備價格短期上漲18.2%、長期上漲7.7%；汽車、藥品等商品亦受波及。

其次，作為進口商的企業也承受極大壓力。今年第二季度，美國汽車業巨頭福特汽車出現了自2023年以來的首次季度虧損，業績損失8億，利潤淨虧3600萬美元。美國銷量最大的汽車製造商通用汽車，第二季度利潤驟降三分之一，虧損超過10億，公司明確將虧損歸因於關稅，並預測關稅影響可能導致全年利潤減少40-50億。日用品巨頭寶潔宣布，從8月開始，對在美國市場銷售的約四分之一的產品漲價5%左右，以抵銷關稅的成本壓力。今年第二季度，食品業巨頭好時公司(The Hershey Company)的關稅成本達到約1500-2000萬，而在關稅和產品銷量的雙重壓力下，好時公司將通過產品容量縮水來實現變相漲價。

再次，美國經濟可能低迷不振。同樣來自耶魯大學預算實驗室的數據，受關稅政策拖累，國內生產總值增速今明兩年將分別下降0.5%。另外，關稅政策將導致美國失業率到今年年底上升0.3%，2026年年底失業率將上升0.7%。8月1日勞工部公布的數據顯示，7月非農業部門新增就業崗位表現也不及市場預期。同時，5月和6月非農業部門新增就業崗位數量，較此前公布的數據大幅下調，顯示美國就業市場明顯降溫。川普還因此下令解雇了勞工統計局局長。

好戲還在後頭

更重要的是，並非所有經濟體都屈服於美國的淫威。中國從一開始就以125%的反制關稅並輔以稀土出口管制，使得美國高端製造和軍工體系在核心原材料供應上的脆弱性暴露無遺，最終迫使美國請求談判並大幅調低關稅稅率。經過三輪談判，中美之間的關稅進入階段性凍結狀態。

選擇抵抗的還有印度和巴西。7月30日川普在社交媒體上指責印度對美關稅稅率太高，宣布從8月1日起對印度輸美商品徵收25%的關稅。8月6日，白宮又以印度進口俄羅斯石油為由，對印度輸美產品再加徵25%關稅。巴西輸美產品的稅率被提高至50%，8月7日巴西總統盧拉和印度總理莫迪通了電話，討論美國關稅議題。莫迪8月19日在會見中國外長王毅時表示，將出席在天津舉辦的上合組織峰會。

另外，即使是已達成的貿易協議，一些細節仍有待澄清。例如，美國與越南等國達成的協議中，多次提到將對轉運商品徵收40%關稅，但並未公布「轉運商品」的定義與識別方法。再如，歐盟關於增加對美投資6千億的承諾如何兌現也是問題。看來，川普對關稅戰的收穫沾沾自喜，但好戲還在後頭！

（作者係上海對外經貿大學法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