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光國:兩岸共建文化中國|李中邦、陳淑英

黃光國:兩岸共建文化中國|李中邦、陳淑英

黃光國,1945年出生於吉林省長春市,三歲時因國共內戰爆發,隨母親逃回台灣。身為台北大稻埕望族後人的他,祖父黃煙篆曾任直系將領孫傳芳的醫生,父親黃子正曾擔任末代皇帝溥儀的御醫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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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就讀台灣大學理學院心理學系、1971年取得台大心理學研究所碩士、1976年取得美國夏威夷大學社會心理學博士學位後,返台任教台大心理學系講師、1981年升任教授,直至2016年退休。另曾任國科會卓越計畫主持人、教育部國家講座教授,以及亞洲社會心理學會會長等。目前為台大終身特聘教授、高雄醫學大學心理系講座教授。

主要研究方向為科學哲學與方法論,致力結合東西文化,以科學哲學為基礎,發展本土社會心理學。著有《民粹亡台論》、《教改錯在哪裡?》、《知識與行動:中華文化傳統的社會心理學詮釋》、《社會科學的理路》、《儒家關係主義:哲學反思、理論建構與實證研究》、《反求諸己:現代社會中的修養》、《台灣自我殖民的困境》、《中西文明的夾縫》等十多本專書,並在學術期刊發過表中英文論文100多篇。

2004年,聯合學界及文化界人士創辦「民主行動聯盟」,反對陳水扁操弄民粹,造成台灣社會空轉,並針對台灣向美採購6108億元軍備案,發起「反軍購大遊行」。2005年,提出「一中兩憲」主張,倡導兩岸和解共生。2006年組織「全民倒扁行動聯盟」,擔任總召。2016年,與宜蘭大學陳復教授等人創辦「文化中國論壇社」,誓言「重振台灣精神,復興文化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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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身為社會科學學者,您十分關心公共事務,尤其自2004年起積極參與社會運動,然而您論政卻不從政,原因為何?

答:這與我獨特的成長經歷有關。我的先人於清朝乾隆年間來台,世居迪化街,我是第7代福佬人,而家父黃子正畢業於台北醫學專門學校(即台大醫學院前身)。1932年溥儀在東北建立滿洲國,想找一位醫生,當時日本人不准他用中國醫生,他自己又怕日本人害他,不敢找日本醫生,經人推薦下,找上家父,於是家父在30歲那年赴吉林長春,擔任溥儀御醫14年。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騙溥儀去東京接受保護,實則送交蘇聯,連帶我父親亦被送往西伯利亞伯力城集中營。所以,我1945年11月在長春出生時,父親並未見過我。那時長輩以為日本戰敗,國家恢復太平,為我取名「光國」,這個「國」是「中國」。後來因國共內戰,我隨母親及兩位姊姊從東北逃到北京,再到上海等船,總共花了半年時間,才回到台灣。

而我父親在伯力城集中營被關了5年後,又被移交給中共,在撫順戰犯管理所關了7年。家父不是軍人,也不是官員,1957年經中共最高檢查署裁定免起訴,並安排至遼寧鐵嶺勞改醫院擔任醫生,兩年後逝世。

家父一生的不幸遭遇,讓我想深入了解中國近代史,並想以行動改變台灣人的命運,但同時也讓我對政治戒慎恐懼,堅持論政不從政。

問:由您的著作可知,您十分專注在現代化問題,請您談一下您的體驗與研究心得。

答:我從寫碩士論文時就開始探討中國的現代化問題,發現研究這方面的學者幾乎都「被自己困住,走不出去」。1983年,我和幾位台灣學者與大陸費孝通帶領的大陸學者,在香港中文大學舉行「現代化與中國文化研討會」,之後每兩年一次,共辦了20年,我曾與會5次,但對現代化問題仍是無解。我認為問題出在「五四意識形態」:社會達爾文主義、科學主義、反傳統主義。事實上,當時的人根本未透徹瞭解什麼是科學,又一味地想打倒傳統,但傳統不可能全是壞的、不可能被打倒;而大家也沒搞清楚什麼是中國傳統文化。後來國民黨的菁英力主學習英、美議會政治,共產黨的知識分子則埋頭學習十月革命後的蘇聯,結果兩岸都出現「自我殖民」的現象,台灣的學界尤甚。

鑑於此,我無論研究或教學,都從科學哲學及建構理論著手,因為科學哲學是所有學問、科學的根源與基礎,這就是為什麼所有的博士學位,都叫哲學博士(Doctor of Philosophy, 簡稱Ph.D.)的原因。同樣的,我們整理中國傳統文化,也要以科學作基礎。我從1995年起就開始為儒家、道家、法家、兵家、佛家,乃至仁義禮智信,建構理論,深感其各有價值,其中,儒家是建立所有社會科學的根本,最重要,也最具世界性。

我的方法學在兩岸學術界具有獨創性,也愈來愈受到大陸方面的重視,天津南開等大學再三來邀約講學。尤其,中美貿易戰持續了這麼久,讓我們大家都覺醒,必須要有文化自信,中國再怎麼現代化,也不會成為西方國家的一員,中國還是中國。

我陸續出了《儒家關係主義:文化反思與理論重建》、《社會科學的理路》、《內聖與外王:儒家思想的完成與發展》等書;最近劍橋大學出版社將出版我的一本英文小書,中譯為《含攝文化的理論:一種知識論的策略》,闡述如何用科學來建構東方的理論,使之成為知識論的策略。我做這些嚐試,最終還是希望,中國人能超脫美歐中心主義,構築整套社會科學理論,以抵擋、抗衡西方人的理論,至少要能和西方人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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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您怎麼看待兩岸關係,您覺得怎麼做,才是解決兩岸問題的最佳路線?

答:我一向認為,兩岸不是政治問題,而是文化問題。習近平多次表示,沒有中華文化繁榮興盛,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他在兩岸問題上強調,我們追求的國家統一不僅是形式上的統一,更重要的是兩岸同胞的「心靈契合」。2019年1月2日,習近平提出的第五點主張就是「實現同胞心靈契合,增進和平統一認同」,他說「中華文化是兩岸同胞心靈的根脈和歸屬」、「兩岸同胞要共同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推動其實現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我認為這是很正確的方向,因為兩岸人民如不能心靈契合,就不可能統一,要達到心靈契合,就要先在中國文化上統一。

中國歷史上有三次民族大遷徙,五胡亂華、北宋南遷、國民政府遷台,都是從北方跑到南方,後來南方都成了文化中心。我心裡有三個中國,政治的中國,中樞在北京,當前全世界都跟它打交道;經濟的中國,1970、80年代在台灣,現在則在長江三角洲、大灣區,台灣已比不上了;文化的中國,其中心原本應該在台灣,但政客不會用,反而要「去中國化」,推動文化台獨,至為可惜。因此,我主張兩岸應共建文化中國,也贊成兩岸「共用史料,共寫歷史」,那是兩岸人民心靈溝通的起點。

現階段這個主張似乎不太有吸引力,然而,在中美的文明對抗中,蔡英文引領台灣跟美國站在同一邊,讓台灣走進了夾縫、絕境,日後很可能四處碰壁,無路可走,到那個時候台灣就不得不轉彎了。

再看看今天的香港,竟還如此崇拜英美、西方,其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去殖民化」,整個香港依舊在殖民地體系中。因之,解決台灣問題和香港問題,都是在解決歷史遺留的問題,兩地無法走出「自我殖民」的困境,是因為歷史問題未解決。這反而益發彰顯「心靈契合」、共建文化中國,是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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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您曾提出以「一中兩憲」方案來解決兩岸困局,請問該理念的核心內容為何?是否可行?

答:我知道一個國家之內只能存在一部憲法,所以,如果說「一國兩憲」便是矛盾不通的概念。但「一中兩憲」只是在描述當前海峽兩岸客觀的政治現實。自從1949年國民政府撤退到台灣以後,台灣在國際公法上的地位,是一個「處於內戰局面的既成事實的地方政府」,是一個有限制地位的政府,它雖然能與外國簽署條約,也能履行若干國際責任和義務,但它不是一個正常的國家。不過,大陸方面既然願意藉著平等協商實現和平統一,我認為兩岸雙方可以「一中兩憲」的原則作為基礎,以「對等的政治實體」地位,展開平等協商,唯有如此,才能解除許多台灣民眾以為「談判即是投降」,「協商就會被吃掉」的疑慮。

當然,「一中兩憲」仍有不少現實問題要面對:例如台灣人願不願意接受「一個中國」?又例如大陸願不願意以「一中兩憲」破解兩岸僵局?我並不反對「一國兩制」,只是認為「一中兩憲」是一條「新中間路線」,可能較能為台灣民眾所接受。

問:2020大選即至,您認為選舉結果會對台灣及兩岸關係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答:蔡英文三年多來,搞民粹、反中、設「東廠」、空汙和能源問題嚴重、操作「芒果乾」,再加上她親美、親日,在各個領域全面施行「去中國化」,把台灣搞得一塌糊塗。

如蔡英文連任,台灣經濟會越來越困難,軍事上美國又會敲詐我們買一堆無用的軍火,不過,我相信等到台灣更進一步陷入困境時,蔡英文也不得不改變其政策。如果韓國瑜當選,台灣社會應該不會像現在這麼緊繃,兩岸關係也比較有走向融合發展的條件。不過,依據過去的經驗,我們對國民黨執政也不能抱持太樂觀的態度,最重要的是,關心台灣前途的人要加緊努力。

我最希望看到的是,兩岸學術及文化界能攜手合作,重新建構文化中國,以科學哲學作為基礎,整理儒、釋、道三教合一的中華文化傳統,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逐步達成「習五點」中所強調的心靈契合,這才能對西方侵略文化築起真正的高牆,也才能逐步實現兩岸和平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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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加資訊

  • 作者: 李中邦、陳淑英
  • pages: 32
  • 標題: 黃光國:兩岸共建文化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