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東航空公司因兩岸旅客萎縮、老舊飛機退場及民間高利貸等重大因素，無預警地宣布，自2019年12月13日起暫停營業。天空少了遠航航班，過年過節旅外民眾回家的路將更加困難，政府應亟思如何解決。

遠東航空公司無預警地於2019年12月12日宣布，自次日起暫停營業，所有航線停飛，令外界一陣譁然。不料，董事長張綱維於13日出面召開記者會，稱停業只是「烏龍一場」，且經過一天，已有三組投資人洽談，10億元兩周內到位，強調沒欠薪資、沒有要結束營業，盼民航局復飛；但民航局已撤照，短期復飛恐不容易；即使復飛，旅客應該也會流失泰半。

航空業是一個高資金、高技術、高人力、高風險，但卻低回收的事業，諸如氣候、疫情、恐攻、油價變動、政策改變等多重因素，均會直接衝擊航空公司營運。遠東是擁有62年歷史的台灣老牌航空公司，卻成為繼復興航空之後，近期內第二家停業的航空公司。歸結重要原因，有兩岸旅客萎縮、老舊飛機退場、民間高利貸及公司治理等重大因素。

兩岸旅客萎縮致運量減少

成立於1957年的遠航，曾經風光一時，但2008年卻爆發掏空事件而破產，經法院准予重整後，2009年9月由營建業出身的董事長張綱維接管經營，遠航成為樺福集團旗下一員，並提出重整計畫，歷經3年重整後，於2011年4月正式復航。

馬政府執政時期，兩岸關係良好，加上開放自由行，大陸旅客來台觀光人數逐年增加；由2009年的97.2萬(人次，以下同)一路增長至2015年的418.4萬，足足成長4倍多，為台灣增加不少觀光收入。

2016年蔡政府執政後，兩岸關係陷入冰凍，陸客來台觀光人數銳減；由2015年的418.4萬高峰，一路下降至2018年的269.5萬，減少近3成6，詳參表1。相關的觀光產業鏈所受衝擊相當大，旅行社、飯店、餐廳，以及兩岸線為主的航空業者生意清淡，叫苦連天，倒閉者更時有所聞。

張綱維的樺福集團接下遠航時，正好是陸客來台觀光人數開始增加的時點，大陸航線充滿商機；但2016年陸客不來，使遠航經營壓力愈加沈重。加上民航局祭出老舊飛機退場，遠航租了多架飛機，導致金流更加短缺。

2019年7月底，大陸當局宣布陸客自由行喊卡，無疑給遠航最後一擊。遠航飛大陸共有6條航線，分別是太原、合肥、海口、福州、廈門、銀川，但2019年的平均載客率僅5至6成左右。

舊飛機退場及租機成本高

根據民航局截至2019年9月的統計，各家航空公司的飛機平均機齡，以遠航的15.66年居冠。鑑於遠航飛機的機齡老舊，又時常傳出航班誤點或取消等狀況，民航局於2017年修正《民用航空運輸業管理規則》，規定滿26年的民航機必須強制退場，並於2020年元旦上路；而遠航有不少飛機因超年齡必須退役，此亦為遠航帶來沉重的財務壓力。

離島線殺價競爭獲利不易

遠東航空以離島航線及大陸二三線城市的包機為主；離島航線票價殺得低，有時促銷價不到五成，加上年底澎湖、金門進入淡季，很難獲利。而大陸包機航線在陸客不來之後，進入業績寒冬，遠東航空又因信用問題，許多費用必須現金支付，長期更造成沈重的營運壓力。張綱維雖是獨資接手遠航，但其樺福集團經營狀況危機不斷，例如，樺福集團在高雄的樺舍商旅亦於2019年底熄燈。

因航線經營不易，遠航於是四處籌錢向民間借貸，對內又挖東牆補西牆，財務黑洞愈陷愈深。2019年3月，為避免遠航財務黑洞繼續擴大，交通部組織因應小組，國安會也加入查核，除經營問題，遠航的飛安、經理人異動也在討論之列。

2019年12月8日，遠航因4月多條航線航班取消比例再度達標，遭民航局重罰200萬元，成為因航班數取消被罰總金額最高的航空公司。再來就是2019年12月12日無預警暫停售票。

經營者無心長期經營

據了解，遠航在重整過程，即傳出張綱維打算重整完成並復飛後就要高價脫手，賺一票走人，根本無心長期經營。

持平而論，張綱維不僅是董事長，也是總經理，並身兼飛安業務主管，但在2019年12月13日的記者會中，竟自道遠航停飛是一場烏龍劇，足見其根本無心經營，玩弄話術、挾旅客以自重，將公共利益與旅客權益及安全當作兒戲，實在要不得。

遠航貸款疑雲重重

遠航在宣布停飛後，又立即向交通部民航局提交意見陳述書，希望能申請復飛，由這種反反覆覆的行為即可看出遠航不負責任的態度。而且要申請復飛，也要經過嚴謹的審核程序。此外，握有遠航22.02億元台幣債權的合作金庫給予三個「大限」，即遠航需於12月11日、20日及26日補足退票款項、繳付貸款本金及利息；若未能在此期限內補足，將被視為貸款違約。屆時將採取法律行動，包括發出存證信函、主張債務全部到期、要求遠航提前清償部分或全部的貸款。

再者，最大債權銀行合作金庫，也被藍營認為有綠營政經高層捲入不當貸款風暴，還有未依據授信5P原則進行核貸，猶如慶富案翻版。若然，則此事件將可能衍變成一場政治風暴，在選前格外敏感；一旦走到此地步，遠航重生的希望更加渺茫。

交通始終是離島的痛　

筆者家鄉是金門，回憶戒嚴時期，金門經濟建設落後、所得偏低，不及台灣的三分之二；台金交通又極為不便，往返需辦理出入境證，等待安排船班，程序甚為煩瑣；有人揶揄地指稱，同樣是國民，卻如同「一國二制」，金門人難道是次等公民嗎？或許這是身為離島居民的宿命，卻也莫可奈何。

在那個交通及通訊不便的年代，一年難得回家一次，頗有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感觸。而每年那一次就等待寒假返鄉過年，需由台北坐火車南下高雄13號碼頭搭船。該碼頭在當時是海軍軍港，是擔任保家衛國、救援物資運送的重要軍用港口，也是將阿兵哥送往金門、澎湖服役及日常往返的重要基地。

直到1987年，遠東航空首航台北─金門航線，才開啟了金門民航新紀元。此後，陸續有其他航空公司進駐，極盛時期金門的天空有大華、國華、馬公（現在立榮）、遠東、復興、瑞聯等航空公司進駐；而華信航空於2004年插旗金門航線。但基於營運考量，大華、國華、瑞聯等陸續離開金門。遠航2008年5月間曾因財務危機暫停營業，重整後於2011年4月復航。由立榮、華信、遠東及復興共同撐起金門一片天。

政府應認真解決

復興航空在2015年2月發生空難事件後，其飛安備受質疑，加上載客率難有起色等多項因素，導致於次年11月間無預警停航並宣布倒閉，自此，金門天空維持遠東、立榮及華信三家航空公司鼎立的局面。

如今，遠航停飛，金門的天空又少了不少航班，過年過節回家的路將更加困難。政府若不思解決，離島居民的生活，將與大陸愈來愈近，而與台灣愈來愈遠。長久下去，離島居民的心大概也會與台灣當局愈來愈遠吧。

(作者係淡江大學財金系教授兼兩岸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